妈的!这变态的幻想必须停止。
清理“现场”时,他又陷入高潮过后的自我憎厌中。他似乎已成了那种一想到恫吓、伤害别人,阴精便会勃起的禽兽,这叫他恶心。
在这渺无人烟的丛林里,可以保护德芬的就只剩他的羞耻心与意志。
她抵抗不了他,而他──已不再信任自己。
如果两人在卧室门前狭窄的信道里擦身而过,他突然抓住她手臂──除了乖乖待宰,她别无他择。
身体颤抖了一下,恶心感缠上胸口,肉茎却抖动着再次复苏……
走出卧房时──身体再次得到满足,灵魂却更坠深渊。
两人彼此靠近时,他会尽量小心──像生命里的每一天,像对待接触过的每个人般──小心,或者比平素更小心,小心百倍──就因那潜藏心中的罪疚感。
可以的话他会尽量远离她,甚至避开她。
但这改变不了什么,他还是被丑陋的幻想折磨着,郁郁终日。
一天,当他坐在地上,低头茫然地拨弄吉他时,脑里全是杂乱无章的音符。
然后,察觉光影漂动,他挑眉偷望向她──她正斜倚窗旁,凝视林中景致,似陷入了某种沉思,精莹玉指慵懒地在手臂内侧上下巡挲。
他被摄住了──想象那指尖如羽毛般轻扫过的是他的手臂,想象抚过她平滑肌肤的是他的指尖。
然后意识返回,他发觉自己呼吸急促,下体发硬。
对她的报复心理慢慢转化成对她的好奇。
她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?
她不像他见过的痴狂乐迷,正好相反。
对他,她似乎连半点兴趣也没有。
是有几次他发现她在偷看他,但不是惯常遇上的那种想把他生吃掉的狂热眼神。
而且,他也有偷看她,不是吗?
他被迫折返卧房,回应黑暗欲望的次数渐渐减少。
越来越多地,他发现自己在想她──不是以入侵者、代罪羊的角度。
他想的是她──德芬,这个和他共处一屋的人。
想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,想知道她在想什么,尤其在她看书看到浅笑时,想知道是什么逗出那淡笑梨涡的──是幽默的故事,风趣的笔锋,还是什么?
他想知道。
他的幻想,开始时填满残酷、暴戾的场景,慢慢的溶化成十指交缠、温馨拥吻的缠绵影象。
这改变引发华高新的忧虑:她赢了──他快陷入她布下的罗网,不能自拔了。
********************
德芬讨厌两人间的紧绷态势,他总认为她是为窥视他而来──甚至怀着某种更劣质的目的。
她明白隐私被侵犯的痛苦,而现在成了那痛苦的祸首,这更让她难受。
他教她害怕。
每天,他脸上突然现出的愤怒或痛苦的表情,都会把她推至哭泣的边缘。
这太多了──尤其在经历了那些事以后。
她不能放松,身体整天紧绷着,竖起每条触觉,探测任何带威协的异动,脑里总在想若他突然来袭,她要如何逃跑如何防卫──她快绷到极限了。
但她没有哆嗦不断,或神经质的整天左顾右盼。
所有痛苦的感知都是内在的。
表面看来她平静如水。
灵魂与肉体没有半丝交杂。
除了第一晚,在极度恐慌、脆弱下落泪,她没再在他面前哭泣过。
不会再让他看到她的泪水了,绝不。
慢慢的她开始感到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是多余的。
华高没潜伏在阴暗角落里,伺机扑向她。
他没用淫邪的眼神看她,起初的怒目而视慢慢变成好奇的目光。
他从没在她身旁流连,从没试图触碰她,更没下流的言行。
事实上,他在避开她。
也许第一晚她所看到的他丑恶的种种,纯是对她闯入的条件反射。
之后他再没发怒,没动粗,没给她鄙夷的目光。
但他的表情又总带着一抹化不开的愁。
几天下来,这个冷漠、忧郁的男人越来越令她感兴趣。
也许在发生了那些事以后,德芬特别需要一个朋友,她想找人倾诉。
这太奇异了,她竟然想找他──这个漠然、多疑的怪人倾诉──她知道如果回到家里,有亲朋相伴,她会一声不吭,把心事原封不动的藏在心里。
但难以解释地,她就是想跟他说──只跟他说。
在想被安慰、被理解的需求下,混有另一份想望──每当彼此靠近时,下腹便会涌起某种悸动,那是一种令她困惑的想望。
但他充满戒心又疏离,除了生硬的客套问候,两人甚少对话。
他会弄两人的饭食,也尽力确保煮的都是她喜欢的食物。
而她做好自己的角色──餐后会洗碗,也会做些家务活。
但他还是尽量与她划清界线。
********************
第四天午后,华高到林中散步──到可以远离木屋和她的地方散步。
他离开时,她正坐在后门外的走廊上,鼻子埋进陀思妥耶夫斯基营造的西伯利亚时空里……
德芬合上书,终结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命运。
书一合上,视线与意识便自然而然地漂向树丛,越过华高,漂向康奈德。
一想到他,脑内影像连闪:他强迫她打开双腿,手指滑进她底裤内;他的脸,满带挑衅、嘲弄,却又那样自信兮兮,右侧唇角微翘时的邪气;那晚他吻了她;还有另外那些人,他们把她压在床上,康奈德被那金发男人按着时,他脸上的表情……
“死开。”
德芬站起,水气迷蒙了双眼。
另一本书,她需要另一本书。
回到屋内,在书架上搜索了好几分钟,最后落到加缪的《陌生人》上。
望向沙发,屋内渐暗的光线,会让她想起另一间木屋,这叫她受不了。
再次走到屋外,她想让清新的空气、秋日的阳光还有书的异想世界驱走心中的苦。
********************
约一小时后,华高回来了。
以他平日的狼踪狐行,他竟没直接走回巢穴──他的卧室,而是走近并坐到她身旁,这叫德芬诧异不已。
她正陷入沉思,目光穿过空地凝视着树林那边,翻开的《陌生人》就躺在腿上。
“我注意到你看书的style了。”语毕,华高把视线从书本移向她眼眸。
“要一个人整天只泡杀人题材的书,可不是件易事啊。”
她仍望着树丛某处。
眼角瞄到他正看着自己,心里一窒,怎么办?
有种被看穿的感觉,她想用瞎扯来掩饰别扭,但话一开闸,便像缺堤的河水般一发不可收拾,华高也会偶尔接上几句。
“我很少接触这种环境,真正的自然世界。”
顿了一会,有点出神,几秒钟后她接着说道:“有时候我会忘了日常的生活有多虚伪。每条道路都已铺砌好,每个地方都很干净。水,食物,所有东西,需要时垂手可得,总在那里等着你,如此简单。但另一方面,你又似乎成了公园里的动物。穿梭在石屎森林内,睡在小斗室里,每天三餐定时进食,但这与真实的、自然的世界又是那样相隔万里。生命的本能、挣扎求存的意识被完全切断。每天扮演着自己的小角色,让导师满意,令游人开心。但这些在生命的轨迹、时间的洪流里又得那样渺小,那样的微不足道。”
德芬像往常般尽力让华高自在点,想用说话的声音把他俩幽禁在此的孤寂感扫走。华高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旁。
他也想交流。
很久没这样了──坐在另一个人身旁闲聊,交换想法。
以前总是乐队的事业,也有人与他交谈,但内容,不是对别人的中伤就是对他的一味奉承。
他想说:是的,他有同样的想法,有时候他也自觉像被饲养的囚鸟,被迫活在有违本性的环境下。
她之前的谎言在两人间竖起难以逾越的厚墙。
现在,他想把那堵墙拆下……
********************
“你在唱什么?”他的嗓音并没生气的意味。
她意识到自己唱出声时已经太迟了,其实嗓音很低,他也是仅听见而已。
“我也不知道,我只是……”
“那是我写的曲。”
德芬有种行窃时被逮着的感觉。
那不是易记的曲调,旋律过于复杂。
只是当音符一个接一个自吉他流泻而出,弥漫到空气中时,音阶跋涉前行的晦涩诱发德芬的想象。
后来即使放下吉他,他还经常哼那调子──一遍又一遍,重复再重复,就在他的气息下。
从他声带发出的强而有力的旋律让人无法抗拒,无怪乎他会成为天皇巨星。
自喉咙溢出的洪亮嗓音,共振在他双唇间,让忧郁悲凉的气息笼罩她,但同时,又有一份甜蜜的感动。
那些歌词是何时在脑中形成的?
她也说不清楚,但它们就在那里,清晰可见,像它们本就是歌的一部份。
现在每当她听到那音符自吉他跳跃而出,或从他嘴唇振鸣开来时,她也会听到那想象中的歌词,就像由他亲自唱出般清晰。
“我知道。对不起。它们总是缠绕在脑里。我没注意到,就哼了出来。”像往常般,一紧张她说话就会像发炮般飞快。
“你不是哼,你是在唱。”
他靠上前,她自觉的挪后了点。
“再唱一遍。”
“什──么?”她脸红得像被煮熟的虾。
“不介意的话,可不可以再唱一遍?”
“哦──不行,我不会唱歌的。我的嗓音可恐怖了,就像沙纸刮地板一样。”
“不,一点也不。”
“是真的。我不会唱歌的。”
他微笑。
“好吧,告诉我这里的歌词是什么?”他哼出其中一段调子。
“破碎翅膀的拍击。”她红云满脸的低语道,眼睛别扭的漂向地面某处。
“那这里呢?”他哼出紧接着的旋律。
“纤弱身形──冰冷的手──难掩发痛的伤口。”
“好!”他兴奋的说道。
他满带惊异地看着她──那是研究性的估量凝视。然后,他温柔几乎是热切地微笑──与几秒前给她的沉着、耐心的裂齿而笑有着天壤之别。
“为了写这首歌的歌词,我头皮都快抓破了。”
他说道,还用着那奇特的眼神看她。
“你知道吗?通常歌词会自动来到我面前,一点问题也没有。事实上,有一半的歌,我是先想到歌词再有旋律的。可对这首歌,我就是没辙,半点头绪都没有。”
“它们自然而然地就会出现在你面前,你不觉得吗?”
“它们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──你──面前。”
她脸上刚散的红霞再度凝聚。
“可以把它写下来吗?”
“写什么 ?”
“那些歌词──既然你死活不愿唱出来。”他略带揶揄的笑说道。
“好,我写下来。”
他给她纸笔,坐在餐桌前她写了起来。
字句泉涌──一行接一行,由头到尾没稍停片刻。
看她写完,他自桌面拿起那张纸,凝望了她好一会,才把目光调向那歌词。
他品尝每个词语、每行句子,为其中的意境吸引,就像那是她的一首抒情小诗,却又与他来这木屋后才创作的曲调配合得天衣无缝。
歌词充满脆弱、黑暗之美──曲风亦然。
细味行间字里他感到心中某部分在回应她。
眼神从她的字移到她的脸。
“你是个诗人!”
她的脸更红了。
“真的,德芬。这……太深刻、太感人了。可以撼动灵魂深处。真的──是你写的吗?”
“是的。”
“我可以留下它吗?”手里抓着那张写满她纤秀字体的纸,他问道。
“当然可以。”
“介意我用音乐伴奏吗?”
“不。”
在她脑海里,它们本就属于彼此──那歌词与旋律。
她不会自发想出那歌词的,因为有那音乐它们才会钻进脑海。
她常写诗──体面的见得人的诗。
看着纸上墨水写就的词句,它们只是冰冷的死物,没有他韵律的承托根本毫无活力、生气可言。
他坐到壁炉旁,拿起吉他,边弹奏边哼曲调,一遍完了后他重新弹奏,目光扫过她的笔迹,唱出她填的词。
听到那歌词──她填的词,带着沉重的苦痛与希望,经他喉咙的温润,自他唇间逸出,乘着浑厚的嗓音飞翔,那种亲密就像灵魂被抚触一样,是她此生经历过的最最亲密的体验。
晚饭后,华高斟酒时问德芬是否也要一杯。
“好啊。”她站起正想朝厨房走去。
“坐下吧,”他说话的方式一如往常──温文简洁,嗓音洪亮、柔和,又带点低沉,“我来。”
她坐回炉火前的地板上,背靠着沙发。过了一会,他走来把酒杯递给她。
“这是什么?”
“威士忌加冰。”
她试探性地浅尝了口,马上吐舌。
“很少喝酒吧?”
“大于等于滴酒不沾。”
“那是大于,还是等于?”
“本来是等于的,刚喝了一口,现在是大于了。”
他笑着走进厨房,拿回罐可乐。
“加点可乐试试看。”把可乐倒进她的杯子内,直至气泡泛上杯缘。
又尝了一口,“嗯──”她赞叹性地向他点了下头。
两人静静的坐在壁炉旁,啜饮着各自的饮料,她坐在地上,他则坐在沙发上。一杯喝罢,他马上为她补上第二杯。
“亲爱的,给你。”
他彬彬有礼的把第二杯威士忌加冰加可乐递给她。
他的用语比嗓音来得亲切。
他在向她献殷勤,下意识的想弥补之前对她的冷漠,想以友善的相处抹杀连日的黑暗幻想。
虽然不想承认,但他也想与人交谈。
犹疑了下,他坐下──不是坐在沙发上,而是坐在地板上──她身旁。
第一杯酒让她小脸酡红脑瓜昏然,把杯子放在腿上,她想先歇一会。
他靠得很近,有一种害怕在心底滋生,同时又有一份骚动在心里缭绕。
斜睨他垂在软垫上的手臂,再次为它的型格所惊异──外侧肌肉即使放松时也自然贲起,如此强健,手臂内侧的皮肤却又像牛奶般白滑细腻,满带纤柔之美。
目光上移,看向他的脸,刚好触上他投来的视线,思绪像被破译了般,她困窘。
他却只是看着她,温柔地浅笑。
她紧张的冲口说出闪现脑海的第一个话题:
“在这里让我想起小时候,我跟朋友珍妮,到她家的木屋里玩耍的情形。”
“是吗?”
“是啊。我还记得有天晚上我们生起炉火,玩过家家、拼字游戏什么的。然后珍妮的叔叔们回来了,他们教我们俩玩扑克。”
她傻笑道,“珍妮和我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许多,跟大人玩扑克耶!”
“珍妮的妈妈没一起玩吗?”
“珍妮还很小的时候,她妈妈就去世了。”
接下来是段沉长的、令人尴尬的静默,德芬觉得自己有责任打破它。
“我和珍妮曾经还想撮合我们的父母──她爸跟我妈,可惜我妈受不了她爸爸。”
“你父母离婚了?”
“哦,嗯──不是……他们从来没有结婚。”
她扬眉,想把那份耻辱轻轻带过。
“我恐怕是年青人一时冲动的产物。我见过他──我父亲几次,可我并不了解他。”
她是怎么了?
干嘛要在这人面前坦呈自己──他甚至不喜欢她。
“这太──可惜了。”
“也许吧,也许──你不会怀念从未拥有的东西。”
“也许──你会。”他苦涩的答道。
“你有子女吗?”
“没有。”他脸上现出古怪的表情。
又是一段漫长的寂静,这回德芬不想再啰里啰嗦的废话连篇,不想再问他愚不可及的问题。终于,华高大发慈悲的说话了:
“我从没跟人分享这木屋。我总是独来独往,一个人住在这里。可是,有你在感觉很好。”
他猜疑终日,挣扎着不想让自己喜欢她──他倦透了那种感觉,他只想重新开始。
“谢谢。”也许他并不十分讨厌她,也许他只是说说而已。
“我想我是孤独的。”他说道。
刚才的睡意慢慢消退,她又呷了一口酒。
“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孤单──在西雅图的正常生活里。”她的话音透出忧郁、淡漠的气息。
“没有朋友?”
“当然有。”只是没有真正的知交好友,她在心里补充道。
“没有男朋友?”
“没有,”她希望火光没泄露她一脸的潮红,之后又急急补充道,“可这不是我感到孤独的原因。”这听起来多凄凉啊。
“那是为什么?”
“嗯,有时候,即使身旁围满了人,可你还是会觉得格格不入。我想这就是我觉得孤独的原因。”
“可以解释一下吗?”
她竟把话题扯到以往的境遇中。他绕有兴味的看着她──他俩真能作知心的交谈吗?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就像我跟很多人在同一个空间里,但我还是孤独的。即使跟他们对话的时候也一样,很多时候我更像一台自动播放器,说别人预期你会说的话。他们也一样,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交流。”
“是的,”他说道──带着温柔的嗓音,温柔的微笑“我懂你的意思。”
竖在他俩间的围墙像已裂出一道缝。感觉他没再排斥自己,德芬有点飘飘然。
“有时候,”她突然活跃起来,继续说道,“我觉得与现实世界的人相比,我更能跟小说里的人物交流──也许是因为在小说里,你可以读到他们的思想。可在现实生活中,你永远不会知道别人在想什么。”
“你是说,你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?”
他搞怪的向她斥起半边眉毛,现出一副他力所能及的轻佻表情。
看到平素总木无表情的他突然做出这滑稽的表情,她努力憋着不笑,把脸憋成鲜红色了,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,又因为先前憋得厉害,笑声听起来怪怪的。
他也被她的反应逗趣,也不自禁的大笑起来。
小木屋内突然充满欢声笑语,感觉很温暖。
他原本只想开个玩笑,但她那傻笑和刚下肚的两杯酒温暖了他。
再一次,他发现自己为她的存在而悸动。
她有一份纯真的气质,让人迷醉又困惑。
很久没与女人独处,与一个没刻意引诱他的女人独处,就更是咸丰年代的事了。
这个腼腆女孩,如此容易脸红,似乎也喜欢接近他,却从不会给他暗示性的姿态或言语──这对他是种全新的体验。
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渴望过任何人,现在,他不得不承认──他渴望她。
他隐约感到自己对她的感觉,已不再是四天前刚遇到她时的纯粹肉欲,但他努力排斥那想法,告诉自己数月的清心寡欲过后,身体需要发泄。
他几乎不介意──给她她想要的一切了。
他倚向她。
她想,他大概是要吻她了,她一阵激动──一半是害怕一半是兴奋。
她也不明白,但她想要他的吻。
欲望温热了身体,让她感到意外──出奇的意外,纯粹的接近这个男人,想像他可能会触碰她,他的唇可能会拂拭她的肌肤,便能引发身体阵阵骚动。
那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欲念情挑──除了在她奇异的幻想外,除了在康奈德的协迫外。
对他的渴望令她害怕,她甚至不认识他,这一点也不合理。
但所有事情自康奈德出现后便没再合理过。
在这奇妙的一刻──酒精引发融融暖意,靠近华高激起的兴奋,让她想臣服于身体的冲动,把自己给他。
陌生的环境或许也能让人产生奇异的想法。
渐渐地,他越靠越近。
交谈时他不时展露微笑,那平日难得一见的笑容,让她舒心,让她坦然。
现在的他银眸生辉,眼神像擦亮的金属般闪烁着,似要在她眼里寻觅什么。
两人静默了一会,再看向他时她发现他伸出那如大理石般的手臂,手掌慢慢伸向她。
他温柔的轻抚她脸颊,这纯真的动作叫她心如鹿撞,血液沸腾在血管里,呼吸变得有点困难。
华高轻抚她秀发,然后他的手慢慢滑过她颈项,经过锁骨,沿着纤长的手臂下划,找到她的小手,与她五指交缠。
他也不知道,自己是掉进了她设的局,还是在引诱一个纯真少女。
取走她手中的酒杯,把两人的杯子放到炉边。
再靠近一点,手掌抚摸她的颈项直至指节没入发间。
她乌黑的眼眸是一汪深潭,摄他进入;柔软丰满的双唇微启,发出无言的邀请。
他给她一个小小的吻,落到脸颊上,再落到唇角。
稍抬起头,看向她──她没动,等待着,期盼着。
这不是他所预期的,感觉温暖舒心。她的脸,似在脉脉含情地迎接他,如此坦诚,如此迷人,他再次微笑──阳光温柔的微笑。
然后他吻她──完全地、温柔地、沉长绵密地吻她。
她被那吻的力量震慑住,颤抖着的身体在回应他的触抚、他的吻,几天前她还以为她再受不了男人的触碰。
可现在胃部阵阵骚动,膝盖与下体震颤着。
感觉好奇怪,有好几回她感到身体被触抚,可实际上他并没碰她。
心脏的剧烈跳动辐射至腿间,她猜他一定也感觉到,就像击鼓震出的回响般,怎会察觉不到?
她发出微细的呻吟,这让她自己惊愕,却更鼓舞他。
他更激狂,吻得更火热,抱着她身体的手颤抖着,他呼吸急促。
感到他炽热的情欲,让她一阵恐慌。
那恐惧把她的身体从柔和的微热拔旺成炽灼的高温。
他可以对她做任何事,那想法引来私处一阵火辣的酥麻。
康奈德说得对──在她把那想法踢走前,它已如利针般深扎了她一下──痛!
吻没有停,他的手自她发间下滑,逗弄脖子与肩膀上的每根神经,她的头皮还在回味他前一刻的纠缠,他的手却已滑下,抚过背脊,抚过俏臀,停在大腿上。
手掌所经之处,诱发肌肤万千尖叫,激出愉悦的回鸣。
手不知该放哪里,但它们像自有意识地,钻进他黑发内,德芬发觉那发质异常柔软。
手移到他脸上,感觉下巴刚毅的棱线,没剃须的脸有点扎手。
手绕过他脖子,蜿蜒来到宽肩上,她没想过原来肉体也可如此刚硬,肌肉形成的柔和曲线刚好与她掌心贴合。
她把他拉向自己,或者是把自己更推向他,甜蜜的渴望让她想寻觅更多──更多的他。
他的手就在她大腿上,膝盖上方,慢慢地他拉起她一条腿让它跨放在他身上,另一只手则绕到她背后,让她更贴向自己。
仍沉醉在那热吻中,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跨坐在他身上──两唇相贴、胸腹互抵,他的臀就在她大开的腿间。
这过于亲密的拥抱让她害怕,又让她温暖。
他感觉到──她火烫的身体,紧贴着他颤抖不已──这个女孩,就是那个雨夜里被他压在泥地上不住战抖的女孩,就是那个让他陷进无穷幻欲的女孩。
有那么一刹那,他想对她为所欲为。
但立刻地,那想法被另一股更澎湃的蜜意柔情取代,他所有黑暗的肉欲化成稚气的想望。
结束情深的一吻,他略往后仰,看向她。
火光为她的黑发罩上美丽的光环,她脸上的光线被他挡住,但他听得见她微细的低喘,感觉到抵着他的这副妙曼身体在煽情地颤抖,那是渴求更多的证明──他再次把她拉向自己。
在他唇下,在他温暖的怀抱里,相互倚慰,那比喝酒更教她醺然,又夹杂着某种渴求与奇异的甜滋滋。
感到他一只手抚弄她的头发,另一只手滑过她背臀与大腿;感觉他吻她时胡茬对颈项、下巴及喉咙造成的酥痒,那感觉凝汇至腿间,再盘旋着慢慢上升;但远不止这样,她还感觉到他──华高,他的臀在她打开的腿间。
硬挺自牛仔裤内窿起,压向她私处,她穿的运动裤根本起不了阻隔作用。
想到阳具正坚硬的抵着花谷,她胃部一阵翻腾,感觉自己似越过了某座高峰,正坠向甜蜜的深渊──伤害已无可避免。
只是个吻而已,她竟如此激狂,那教她害怕。
下体却自有意识的挤擦那硕大、危险的隆起,在她来得及制止以前,娇媚的嘤咛已自喉间发出。
突来的羞耻让她身体更热,她试着想推开他一点。
察觉她的兴奋,听到她可爱的浅吟,他饥渴的陷进她颈侧,用舔吮叹息回应她。
她后退时他把她拉回──近乎粗鲁地,一只手把她的颈项锁到唇前,另一只手抚揉俏挺的圆臀,抓狂的把她按向自己,想听到另一声低吟,她娇羞的嘤咛。
即使在他吻着她,抱着她时,她仍感到困窘脸红,然后他双手同时落到她臀上,把她按向他,她顺着他的动作移动,再靠近一点,小小的挪动,稍往上移,这细微的动作像把她整个下腹给灌满般,汇灌而入的是无尽的喜悦。
她喘息不已,那份狂喜还在不断上涨,让她身体变僵──在期盼中发硬。
她快高潮了,身体再不受控,它羞赧地挪动,不自觉的任娇臀款摆,隔着硬质牛仔布,模糊的以花蒂磨蹭他,然后那爆裂的欢悦像激流般冲刷全身,她突地一挺,像有一段美妙的旋律在万千根神经中回荡般,她一声呢哝──不同于刚才的吟哦,似欢吟又像哀鸣,却同样的悦耳,她浑身乏力的躺在他怀里,他把她拉近一点,静静抱着她。
他知道了,他知道她身体发生的所有变化──她敢肯定。
在那极致的刹那,他停下所有动作,因为他清楚此刻多余的爱抚只会分散她的愉悦,而非营构它。
她羞愧欲死,他甚至还没真正的触碰她。
他会怎样想她,只是一个吻而已,而她竟磨磳他直至自己高潮,羞惭更火红了双颊。
“你太棒了!”他发出暖和的叹息,给她无保留的诚挚,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,被她的羞涩吸引着,感到莫名的甜蜜与兴奋。
他温柔、坦诚的嗓音抹去她大半的疑虑。
让她离开他温暖的怀抱,他低头看着她。
他的样子盛满甜蜜的幸福,她几乎要相信自己没做错什么了。
高潮的余韵与自责的心理让她颤抖。
他温柔地微笑,那柔和的表情化掉她余下的尴尬与不安。
他没再把她拉近,只是降低身体,索个甜吻。
松软的身体察觉他震颤的紧绷,欲望再次凝聚。
她用满腔的激情回应他。
热吻过后他抬起头,用另一个温暖的微笑抚爱她。
从沙发拉过一只软垫放到地上,一只手扣着她的腰,他让她慢慢躺到软垫上。
“舒服吗?”他问道。
她微笑点头。
他的唇再次落下,给她截然不同的吻──一个做爱式的吻,舌头伸进、翻搅、再抽出。
他听到她呼息的转变,感到她火热的身体在他身下颤抖不已。
她感觉到那吻──做爱式的湿吻。
她感到抵在腿间的他粗壮的大腿,感到他在上方轻压着她。
她感觉到他的欲望,已平伏的身体被撩起新的渴望。
但某种黑暗的幻影在脑中交错。
那吻太过激狂,感觉像他已完全拥有她、像她已失去自己,成了他的禁脔般。
他移动了一下,然后在她腿间的不再是一条,而是两条壮硕的大腿。
慢慢地、不容抗拒地,她双腿被挤开,他的臀降落其间,男性的阳刚再次压向她的阴柔。
澎湃的欲望刺激身体每处,华高也感到她的兴奋──那是此时此刻他感知的全部。
虽然他清楚她才刚高潮过一回,虽然身体叫嚣着要解放、要宣泄。
但这一刻他最想要的是让她再次颤抖在高潮的边缘,听她妩媚的呢哝,在她陷入狂喜时拥紧她。
他感到她乳房柔柔隆起。
天,那双峰,他早留意到了,在他的t恤下隐现撩人的曲线,不时随她移动作诱人的微荡。
他想像它们裸露的美景,想像它们被他指尖按揉时那滑嫩、松软、温暖的触感,想像乳尖被他逗弄至嘟起……
但还不是时候,把手轻滑到她身侧,感觉肋骨的轻微起伏──向内曲的纤腰,向外张的丰臀。
再往下滑到她大腿下方──爱揉、抚摩,拉起一条腿绕到他臀侧,手指再次下滑,沿着光洁的皮肤轻挑慢舞,蜿蜒而下,潜向她身体的最中心,那儿才刚抵着他的阳刚──妙曼抖动。
他微抬身体,覆盖在她上方,脚掌、膝盖、手肘落下,紧握她的小手。
另一只手潜入两人身体间。
他已令她高潮,但他还没有真正的触碰她。
天,他想感觉她。
如此,如此轻柔地他让四只指尖抚揉她腿间,往下滑过幽谷上微湿的热布,用最最甜美的温柔──把手掌覆在她性器上。
她低声嘤咛,几乎是啜泣出声──因他手的爱揉燃发火热欲望,它移动得如此轻灵、如此温柔,神经还在为刚才的高潮震颤,臀不自主的微抬抵上他的手──寻求更深入的触碰。
现在双腿被迫打开,双手被他甜蜜又牢固地压在地板上,他的手覆在她性器上,黑暗的幻影在欢愉上划下一道长长、长长的阴影。
甜蜜的俯首化成无助的软弱,兴奋被恐惧淋熄。
手游离蜜穴,往上寻觅她腰间软热光裸的香肌──那样平滑柔软让他想起温热的牛油,让他怀疑手指是否会陷进肌肤里,但它们只是蜻蜓点水般掠过那柔滑,扫过小肚脐,划过肋骨与髋骨形成的圆润线条,再由腰侧返回肚脐下方,滑进运动裤的腰带下──那是他的内裤,就罩在她腿间,覆在小穴上的布料湿濡温暖,用手指研读她身体的轮廓──肉墩紧实的鼓起,下方更柔软、细嫩的曲线,还有臀部诱人的峰峦起伏。
他没多作流连,在那湿热的谷地往返两遍。
划出腰带外,再探入内──这回潜进内裤下,索求灼热的光裸肤触。
她挪下一只手扣住他手腕。
他的手停在那儿──温柔温暖的覆在她腹部,离身体中心很近。
他的手腕在她手指柔弱的一环下显得特别粗壮。
她另一只手与他的紧缠在一起,被按在地板上。
双腿被他结实的臀挤开,无法合拢。
她浑身一震。
突然,在她身上的不再是华高。她只感到有个男人压在她身上,强壮的躯体制服了她,那男人在吻她嘴唇,恐怖的刚硬紧抵着她。
他感觉到她身体的突然变僵、变冷硬,结束那吻,抑身俯看她。她的脸象雕塑般苍白无神,瞳孔晦暗满带惊惧,在火光的掩映下更显痴惘。
“停,”她涰泣道,“求你,停──”
“我已──我已经停下来了。”
他扶她坐起。
“我没想到会吓着你,我不会伤害你的,”他低语道,自觉愧疚又激愤。他想紧紧的抱着她,但又怕会再次吓到她。
“我知道──”
她看向他,困窘得想马上逃开。但他正看着她──表情是如此亲切、坦承。她想向他解释。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她低首,低语道。
“不用道歉。”言词与音调一致的温柔。
“我──我没经验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他等着──知道她想诉说更多。
“跟你说这个好傻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这听起来好幼稚。可是我想让你知道…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──这样害怕。”干嘛这样说呢?她明明是知道的。
“我没试过……我……我是……”
他很惊讶,他试着不把那惊异带进话音里:“你是处女?”
静默了一会,她点头,她怕自己会哭出来。
“我不该这么急的。如果我知道──我会更温柔的。”
脑里扫过某个念头,教他一阵刺痛,“德芬,你几岁了?”
“十九。”
这样年轻。
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年轻的。
比他年轻那么多。
他早该猜出来的,那副脸孔,那种身段,只除了她的眼神。
她那淡淡的忧郁气质,让他以为那是饱历风伤的结果。
看得出来她很难过,或许快要哭了。
他不知道为什么,想必跟自己脱不了干系──见鬼,他们又彼此了解多少?
几乎为零。
也许她是为逃婚才躲到这里来的。
也许她也想要,只是后来改变了主意。
也许她怕他不会停下来。
他给她最温柔的微笑,试着向她伸出手,见她没退缩,他才轻抚她脸庞。
“德芬,没关系的。我不会做任何你不想要的事情。我们可以只坐在这里聊天。”
他的微笑,他的软语,如此甜蜜,一份新的渴望掩没其他感知。
抚揉脸颊的手轻滑到她颈后,小心翼翼的把她拉近,她知道他只是想给她一个谨慎的拥抱。
为什么会这样?
她明明也想要他的,她想再体味那甜美的雌服。
她想让他知道她的想望。
她想让他的手擦掉其他手曾烙下的丑陋回忆,她想在臣服于欢悦时看他的脸,听他的嗓音,闻他的气息。
但那让人窒息的恐惧还留在体内,挥之不去。
她不能被触碰。
她努力的想忍住泪水,但泪水已泛滥成灾,威胁着要溢出。
当眨眼也没法把眼泪挽回,泪水无声下滑时,她任他抱着自己,用他的恤衫把眼泪吸走,然后挣出他的怀抱,匆匆道声“晚安”,逃回房内,不让他看见──看见那苦涩的泪水。
看着她溜回小卧室,他突然感到一阵无以名状的哀伤。
很久了,很久没对女人有本能以外的渴望,他只是想抱着她,和她在一起。
他感觉到──她也想要的,但他吓着了她。
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。
自青春期开始他便是个难得的体贴情人,成名后──一个“摇滚巨星”,女人更不会拒绝他,恰好相反。
阳具胀得发痛,他想进房自慰。但他更喜欢那渴望的疼痛,那是他俩曾紧贴彼此的明证,是他俩的纽带,令他像回一个人。
坐在壁炉前,他想着这个神秘出现的女孩,想着他俩奇异的相遇,那从一开始就扭曲了他俩的关系。
他希望他俩是在城中相遇,在正常的环境下认识,但他又意识到那是不可能的。
他不会在正常的境况下认识别人,他已把自己关起,不让任何人靠近。
思潮起伏、缅怀往昔,他想起他的前妻。
他俩是在正常的境遇下认识的。
他没拿枪指着她。
他没有在泥泞地上追逐她。
正常──那是个派对,在他俩都认识的一个朋友家里。
几杯酒,几次相视而笑,交换电话号码。
几次约会,然后上床。
他俩成了一对,然后结婚,再然后──离婚。
恹恹然地他站起,渡步来到前门的小书桌旁,里面有他的回忆。打开中间的大抽屉──他呆站那里,低头看着抽屉里凌乱的信件。
他如遭雷击──他肯定有把它们扎起捆好。
之前,期间,之后。艾迪写给他的信──结婚前,婚姻期间,离婚以后。她是不是已搜过他的东西?是不是已读了他的信?
为什么要这样?他们终于打破隔阂。他终于放下戒心。她已令他信任她,喜欢甚至渴望她。
但她已经,她已经看过他的信。
她知道了。
她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。
他没对任何人说过──只除了前妻。
可现在她知道了,这个陌生女人。
她会回到西雅图。
她会告诉其他人,她会告诉媒体。
她可能已拿走其中一封信做证据。
他抓出所有信件,大踏步走进厨房,拿起威士忌酒瓶和酒杯,再把所有东西带回房内。
灌下一杯又一杯烈酒,他把信按时间顺序排好,逐一查阅,凭记忆判断信件是否齐整。
似乎全都在,但他也可能搞错。
毕竟那是艾迪写的信,不是他写的。
他写的才是最危险的。
他不能脸对脸的告诉她发生的一切,他唯有写信告诉她。
现在他后悔了。
别把东西写下。他苦涩地想──永远不要。他突然想到他的日记,那才是最最危险的物证,它把每个恶心的细节详述无遗。
把它放哪里了?
在狂怒与酒精的燃烧下,他颤抖着搜索起来──床头柜、梳妆台、衣柜。
回到起居室,回到桌子上──没有。
储物柜?
没有。
书架上也没有。
甚至连厨房的抽屉也搜过了,没有。
只剩一个地方没搜过,他转身,望向小卧室那扇紧闭着的门,只剩那里了──
第二天醒来时,他脑内充满邪恶。威士忌蚕食他大脑,而她闯入他的避难所──这所木屋,它是这个狗屎地球上唯一可以令他感到平静的地方。
还有他的信、他的日记。
把四颗阿司匹林塞入口里,再用一整杯的水把它们冲进胃里。
她起床后打开房门,走过信道进入浴室。他挨着厨房壁柜,双手环臂冷眼看着这一切,看着她几分钟后出来,看着她走近他。
抬头望向他,她羞赧微笑,然后道了声:“早!”
“早。”他干巴巴地回答。
“你面色不大好。”她伸手温柔地轻抚他脸庞。
他没动,他一脸木然。
她原以为他今天会热情一点的,虽然她也担心──他会为她昨晚的匆匆告别而生气。
她知道她昨晚的反应很古怪,但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。
她能理解──或许她该给他多一点的空间。
:“我到外面走走,待会见。”她努力想叫嗓音愉快点、自然点,但那语调听起来却异常生硬。
她打开前门,他一言未发。通过玄关,她把身后的门轻轻合上。几分钟后,他转身往窗外望去,她的身影已没入林中。
她站在身